上星期三是爸爸的生日,我与丈夫一起回去给他祝寿,那天下午我们带上礼物,怀着一副好心情高高兴兴的回娘家。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我们与爸妈及亲朋打个招乎,把礼物交给父亲,也没怎么聊天,坐了一会就去酒楼了。七点就开始吃晚饭了,我们没有跟爸妈同桌,他们那桌坐着叔父、姑姐、姑丈、舅妈和大表哥他们。席间我像个快乐的天使穿梭于三围酒席之间,与所有的亲朋热烈的握手,亲切的拥抱,热切的问候,与他们畅谈过往与现状,关心着每一个人的近况。所有人都被我感染了,欢笑声连绵不断。差不多接近尾声的时侯,我走过去搂着爸爸,在他的脸上重重的亲了一下。那亲吻的声音是如此的清脆响亮。我动情的由衷说了声:"爸爸!生日快乐!我爱你!"所有人都被感动了,四十多年来我第一次如此贴近我的父亲,我的心情是如此的兴奋与激动!我见到爸爸第一次笑得那么慈祥、幸福!我的心感到无比的甜蜜!我觉得一切的一切已尽在不言中了。我还跟爸爸面贴面的自拍,我的大表哥情不自禁的把头凑了过来。
今天,我好想好想打电话与爸爸聊天,这种感觉以前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以前打电话回去总是找妈妈,即使是爸爸接电话也只是跟他打个招乎问候一下,就急着说有事找妈妈,我跟妈妈总有说不完的话题,可是跟爸爸的感觉总是那么陌生,总是找不到恰当的话题。今天我好想与爸爸聊天,因为我要寻找父爱的根源,我希望多了解父亲的过去从中找到与他互相倾谈的共同话题。一大早起来我连早餐也顾不上吃就拨通了娘家的电话,电话的另一端传来了嘟~嘟~嘟~~~一直响到自动挂线也没人接,我不禁有点失落,哦!我太心急了,通常这个时侯爸妈都出去晨运了。一直到差不多十点我再拨过去,依然跟之前一样,我唯有再耐心一点等着,到了正午十二点我按了重拨,这一次终于有人接听了,电话那边传来了妈妈礼貌的回应:"你好!请问找谁?"我叫了一声:"妈!"妈妈无限喜悦的笑着说:"哦!是铃玲。"我还没等妈妈多说,就急不及待的跟妈妈说:"妈!我想跟爸爸聊天,他在家吗?"妈妈有点愕然:"哦,在,你等等。"然后叫着:"老豆!铃玲找你,快来听电话。"电话那边传来了爸爸平和的声音"喂!"我温和的应着:"爸爸!我是铃玲,我想跟你聊聊天。"爸爸说:"好吖!"我问了许多关于爸爸的过去,包括他的童年,还有他生命历程中一些难忘的事情。这一次爸爸很有耐性的与我倾谈,以前他总是说不到两句就把电话塞给妈妈。噢!我终于找到与爸爸聊天的话题了,我以后一定会多与他聊天,这趟电话打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听爸爸诉说着他的往事,我的心情悲喜交集,时而悲痛落泪,时而高兴得欢呼拍掌。
我的父亲,他的童年极其坎坷艰苦,他的一生充满传奇。在他只得六岁那年我的爷爷已经去世了,到了八岁那年连奶奶也离世了,只剩下他与两个年幼的弟妹,几个小娃儿失去了双亲,失去了所有的依靠,那切骨的悲痛与伤心绝望,还有前路茫茫那种彷徨与恐惧,你们能够想象得到吗?听到这里,我已经喉咙哽咽泣不成声了。因为爸爸是兄长,奶奶临终时含泪叮嘱爸爸:"娘不舍得离开你们,但我的生命已到了尽头,终使有万般不舍也得离开,这就是命运。因为你是哥哥,在我离开后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弟妹。"爸爸泪流满面却坚定的用力地点头:"娘!请你放心,无论多艰苦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弟妹。"啊!多么懂事,多么坚强的孩子。本来是一个小康之家的少爷仔,(爷爷、奶奶在生时是做小生意的。)生活比较充裕。但却遭逢巨变,改变了爸爸的一生。他一直紧记着奶奶临终前的叮嘱,他暗下决心,我是兄长,爹娘不在我必须扛起这头家。无论以后的生活多么艰苦也要将弟妹养大。多么自信,多么顽强的孩子,他也只是一个只有八岁的小娃儿啊!却要肩负起父母的职责照顾两个比他年幼的弟妹。那时候由于爸爸还是一个小孩子没有能力继承爷爷奶奶的生意。那些立坏心肠的人偏偏还要在这个时候趁火打劫,将他们家中的财物几乎抢略一空,任凭他们呼天抢地的哭喊却不能换来那些坏人的同情。爸爸他们连生活上最后一点依靠也丧失了。啊!还有比这人间悲剧更悲惨的吗?我不禁痛哭流涕了。但,爸爸并没有因此被打倒,他没有因此放弃生活和弟妹。对于一个只有八岁的孩子他如何有能力去照顾弟妹呢?他们何以为生啊?爸爸并没有工作能力,他只能够叫他的妹妹看管着小弟弟,(那时候他的妹妹只有五岁,而弟弟只有两岁多。)他就跟着堂兄去乞食,(爸爸的堂兄是一个瞎子。)小小年纪的爸爸每天就拖着他的堂兄长,做他堂兄的盲公竹,背上一个旧布袋走村过乡,挨家挨户的乞求那些好心人施舍一些白米,然后回去煮粥喂养他的弟妹,有时候有些好心人除了给他一些白米,也用纸包一些食剩的饭头餸尾给他拿回去,只要能够有饭有菜吃就是他们最美味的大餐了。这样的生活足足渡过了五年,五年啊!多么漫长而艰苦的岁月啊!他们依靠好心人施舍的白米煮粥水吃,好釆的就能够吃上一顿剩饭。身上就穿着好心人送的左逢右补的破烂衣裳,这些画面曾经出现过在电影里,估不到这却是父亲童年的真实写照。啊!为什么我的父亲竟有如此悲惨的童年。我的心感到无比的酸楚与悲痛,我的眼泪像缺了堤一样没法停止。
爸爸只读过两年书,但他的学历却是小学四年级。因为读一年级时由于资质聪颖过人,读完一年级就跳班读四年级了。凭借他那聪颖过人的资质,如果他能够在父母的照顾及关爱下长大,他的学业一定有很高的成就。可惜自从奶奶过身后,他就再也没有机会到学堂去读书了。到了他十三岁那年,他的舅父带他出去工作了,终于可以结束乞讨的生崖了。爸爸出去工作,他的弟妹也终于可以上小学读书了。舅公是搞建筑的,爸爸跟着他,在他的建筑工程队里做了三个月的伙头将军,负责煮饭给那些建筑工人吃。三个月后他就开始学习砌墙结砖的技术了,由于爸爸勤奋好学,刻苦耐劳,善于思考,善于研究,很快就悟通了要领,他做出来的功夫,企理、工整、又快又好,受到了一致的好评,不到半年已经成为一个小技工了。爸爸并没有因此而骄傲,得到别人的认同与赞赏成为了他前进的动力,他更加勤奋努力的工作,所以到了他16岁那年,已经被国家评定为五级技工了。由于爸爸那时候的工作效率很快(一个顶三个),当他工作的时候,总有两三个小工跟着他,给他递砖提水泥 。爸爸除了在技术方面下苦工,他还利用工余时间自学建筑设计及预算、结算,后来通过考试,获得了国家颁发证书。到了爸爸20岁那年,他的技术再上顶峰,达到了六级技工的荣誉。那一年他进入江门市一建筑工程公司工作,那些建筑工人都慕名而来,排着队希望一睹爸爸的风采。爸爸还记得那个50多岁叫达唐叔的老技工,他无限感慨地对爸爸说:“我工作几十年才拿到六级技工的名衔,你这么年轻就有这样的成就,前途真是无可限量啊!”听到这里我不禁为爸爸欢呼、喝彩,我对爸爸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爸爸那顽强不息、逆境自强、自学成才的精神真是我们学习的榜样啊!
自从爸爸考取了建筑设计及预算、结算证书后,就很少做技术上的工作,只是偶尔为工人们做一些示范,他专心的做他的建筑设计及预算、结算。有许多高楼大夏都是经他手设计出来的,可说爸爸的事业已攀到了顶峰,我为爸爸感到骄傲。
爸爸21岁那年与妈妈结婚,大姐姐大哥哥相继出世,當妈妈怀着二哥哥的时候国家进行大改革、闹文化大革命,那时候专门打击一些知识分子、技术工人,要他们上村下乡或回归故里务农,爸爸也被赶回老家了,事缘是这样的,那一年因为新会准备兴建华侨大厦,某一些人想偷工减料,楼面的钢筋材料不足,結構不夠穩固,第一层楼面已经完全不按照新会设计室的规章办事,还要爸爸认同他们,他们叫爸爸与工人继续施工,爸爸坚决不同意,因为爸爸也是搞设计的,他知道如果每一层楼面的钢筋不够稳固,后果会很严重的,随时会变成危楼而造成严重事故。爸爸知道事态严重,所以坚决不与他们同流合污还说要告发他们,就这样一直争持不下,整座工程停滞了,而那些弄权者害怕爸爸真的去告发他们,给爸爸按了一个(卖弄技术权威、阻碍工程进展)的罪名,把爸爸赶回乡下了,当爸爸回到乡下,他们仍不肯就此罢休,他们为了有足够的“证据”整治我爸爸,还给爸爸按了一个更有力的“罪名”(四人帮的忠实走狗),真是令人啼笑皆非。一个小小的技术工人,建筑设计师,竟然与国家的头号敌人“四人帮”扯上关系了,真是让爸爸哭笑不得,但在那个年代里是有理说不清的,爸爸就这样含冤受屈地被关进牛栏,渡过了84天的非人生活。那个时候没有一个亲朋好友敢去探望爸爸,只有腹大便便的妈妈时不时送衣服及食物给爸爸,就如同区老师那段悲慘而艰苦的日子一样,时不时被人拉去批斗,这里我就不详细诉说了,个中情节都是大同小异的。从牛栏放出来后就只能在家乡务农,对于一个从来都没有下过田、怀着远大抱负的人来说,那简直就是最残酷的折磨,这件事对爸爸造成了严重的打击。
我终于明白我的父亲了,我正是生长在民革时代,我的童年正是在爸爸回归故里,空有一腔抱负却郁郁不得志的时候,他的冤屈和含冤莫白无从诉说,逼使他的脾气也改变了。我知道爸爸并不是不爱我们,他只是不懂得如何表达对子女的关爱,他对我们的爱是非常严格的,他向我们定下了很多规条,必须食不言寝不语、坐有坐姿、站有站相、走路要规规矩矩的、不准大声喧哗、不准随处乱跑,他想把我们从小就培养成一个有礼貌、有教养、有责任心的人。我的哥哥姐姐们总是规规矩矩的,只有我总是那么灵活好动、叽叽喳喳说不完唱不停、经常犯规,难怪会惹爸爸生气。
直至到改革开放,爸爸才可以从投自己喜欢的职业,做了大队里的工程队长。我清楚的记得那时候,每当爸爸接到一单新的工程后,白天依然带领着一班建筑工人赶做上一单工程,而晚上就总是燃点着一盏四号火水灯在设计新工程的图则,在那微弱的灯光下孜孜不倦的埋头工作着,我有时候也会把小脑袋探过去,啊!那些线条是如此的幼细工整,图则的设计是如此的精密细致,而且一单工程不只是一张图则就可以搞掂,它包括建筑、结构和其它配合的图则,我总是见到爸爸每设计一单工程都会有好多张图則,需要耗尽爸爸不少心血才可以完成一单工程设计。所以爸爸通常工作到凌晨一、两点鈡,妈妈有时会用那个浅黃色的烫漆的鉄漱口盅燉两只鸡蛋给爸爸做宵夜,(那时候家中只有这些物资。)而只有我可以跟爸爸分一杯羮,我的二哥哥总是又羡慕又嫉妒。爸爸的工程队最初只是村过村,镇过镇地到处建造房子、工厂、学校……这些小工程。由于他们所建造的建筑物又快又好,经常提前完工,很快就打出名堂而进军城市了。在新会和江门市有许多高楼大厦都是经爸爸亲手设计画则后再进行预算、结算,预算、结箅得出来的结果必须一致才达标准,通过审核才可以正式施工。由于爸爸長期在城市工作,我们一家人也顺理成章地跟随爸爸移居城市了,当时引来了不少艳羡的目光。爸爸也曾经渡过了一段辉煌灿烂的日子,那时候家里没有一晚可以闲下来,总有一班建筑工人聚集家中,听爸爸讲建筑的理论知识,他总是那么雄辩滔滔、风姿英伟,那时候我对爸爸很敬重、很崇拜,他把大半生都奉献了给他的事业,他教出了许多出色的徒弟,所以受到了很多人的尊重与爱戴。但是那个时候,他却没时间闲下来与我们闲话家常,因此我们对爸爸的感觉既熟悉又陌生,所以我非常慶幸今天能够打了这一趟电话,详细地了解了爸爸的过去和他不平凡的一生,我终于找到了与爸爸的共同话题了。